君啾啾

【轰出】坠星

*summary*：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北极星，那颗星星会指向自己的命定之人。但轰焦冻他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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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之前，很少有人知道英雄焦冻没有他自己的北极星。粉丝像追捧偶像一样追捧他，为他买周边，为他积攒源源不断的人气，将他送上最有知名度的英雄私人访谈节目。助理给他化妆的时候特意在睫毛刷了点闪粉，镁光灯照耀下，英雄焦冻面向观众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眼睛却闪耀得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。

 

主持人很明显是他的粉丝，近距离地面对偶像的双眼，她难掩紧张地深呼吸了一下，试图用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来撬开这位英雄的话匣子——他在面对媒体和节目的时候总是选择沉默。然而粉丝爱死了他那个样子，观众席内不让喧哗，她们就频率一致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，摆出支持的样子，有人还在后排点起了灯，蓝绿色的灯光映在轰焦冻异色的双眼里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才是舞台的中心。

 

访谈开始了，主持人轻呼了一口气，微笑着说：看来大家都很喜欢焦冻呢。你的粉丝经常说你的眼睛比她们自己的北极星还要闪耀，我想问一下，你能说说你的北极星是什么样的吗？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。

 

观众席下发出细微的声响：有粉丝碰倒了自己的水瓶。她们小声吸气，发出一声惊呼，似乎确实很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。高台上的轰焦冻还是那副被打扰到的表情，但是粉丝已经习惯了，她们只等着他开口，而且英雄焦冻从来不会让别人难堪——只要他开口，论坛和热搜就会被他的名字占领，它会挤掉那些在话题里打荞麦面广告的商家，成为网友新一轮讨论的话题。

 

轰焦冻坐在节目为他准备好的高椅上，一双长腿，刘海撩起半边，耳边别着个麦。他的眼神飘忽，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，他确实如事务所的前辈所说的那样不会撒谎。片刻的寂静过后，他抬手正了正耳麦，说：“那种事不重要吧。”

 

“但是粉丝都很想知道答案……”主持人说，“台下的她们都很关心你。”

 

轰焦冻皱了皱眉，顺着主持人的话在观众席下环顾了一圈。到处都是年轻面庞，有些人甚至看上去还没有成年。她们的眼神里带着点期待，仿佛只要他一说出来，就能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他。

 

见此情景，他“哦”了一声，老老实实道：“我没有。”

 

“……什么？”

 

“我没有那种东西。”轰焦冻的语气里带着点不快：“我觉得职业英雄的生涯里也不应该有那样的东西。而且只要有喜欢的人，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*

 

     访谈确实如他所愿提早结束了。这个节目大概没考虑过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，气氛大概冷了三秒钟主持人才为他的话圆场。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话比单纯的描述要更劲爆，热搜在他的眼里甚至不如一份热的荞麦面。当然粉丝都知道他更爱吃冷的那一份。

 

     轰焦冻带着一身冷气从特殊通道走出来。他谢绝了助理送他的回家的邀请，妆还没卸掉，离开得比任何人都快。那件套在他身上的、剪裁合适的西装此时显得有些碍事，轰将领带松了一松，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，想把固定好的发型恢复回原来的样子。他走到不远处的停车场内，却发现属于自己的那辆车正亮着灯，而有人站在一旁。

 

     英雄人偶闲适地靠在车门旁边玩手机。见有人来了，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，随即视线下滑看了眼时间，如同谈天般问：要一起走吗？

 

     语气熟稔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 

     轰焦冻坐进副驾驶，听着绿谷出久一边开着车，一边和他说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。他们穿过高速，路灯照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，明晃晃的好像凝聚着一团火。那团火亲吻着绿谷的脸颊，将他右半边脸照得闪烁，视线稍微一偏就能看到光晕在他的脸上欢快地跳动。他愣了愣神，想的却是，平时人们看到的北极星也是这样的吗？

 

     在这个人人都能找到北极星的时代，没有这颗东西反而成为了异类。它只存在每一个人各自的世界里，没有人能看到别人的北极星。它为人们指引方向，美丽又耀眼，长久地停留在那个人的命定之人的头顶上。你越靠近对方，那颗星星就会越亮，最后你和命定之人心意相通，你们会同时看到两颗北极星一起从高空中燃烧、坠落：它生来就是需要寻找一个伴侣的。

 

      但是轰焦冻没有北极星。他生来就看不见这颗星星，而且没有人告诉这到底是什么原因。没有北极星就意味着没有命定之人，没有命定之人对轰来说——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。他一如既往地上学，考取英雄执照，成为当今最火热、最有话题度的英雄，一路上都没有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的参与。谁说一个人就非得依靠另外一个人活下去呢？

 

况且他就算有了也不会去找的。轰看着绿谷握紧方向盘的右手，那些疤痕明晰可见，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乎要变得透明起来。他有时候忍不住想，绿谷的北极星是什么样的呢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成为绿谷的命定之人呢？他的眼睛——像是倒映着世界上最温柔的湖，绿意一点点顺着瞳孔扩散开来，这样的眼睛里居然还装了一颗比它本身还要耀眼的星星。

 

夜幕低垂，轰忍不住抿了抿自己的嘴唇。

他好像能尝到嘴边的一点酸味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*

 

     访谈会提及北极星的话题，自然是为英雄焦冻和英雄人偶即将友情出演的短剧提前造势。因为节目中出现的事故，剧情最终被改成了另一番样子：没有北极星的、迷茫不知所措的王子遇到了知心的人，对方引领着他走向另一个新的、开阔的世界，让他知道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的，并不是只有命定之人才是。最后他对此释怀，帷幕缓缓落下，感情却永不止息。

 

绿谷拿着剧本，缩在角落里碎碎念，和以前在雄英的时候没什么分别：作为王子的友人，他热心肠、好相处，但很多时候也容易害羞，因此直到现在也才交到了王子一个朋友。但是不善言辞、笨拙的王子不懂得怎么去管理好一个国家，他身上的重担让他无暇顾及友情，先天的缺陷让他心情也随之一起灰暗起来。

 

——不要因为这个否定自己。

 

友人对他说。你的国民……才是比命定之人更独一无二的一切。他们支持你、拥护你，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存在，你是世人的英雄，而我愿意做你的后盾。

 

王子说，我不要后盾。我会成为支柱，为你、为大家撑起一个世界。

 

他们在无人的角落里进行着练习。即使是成年，绿谷也仍然比他矮了很多，蓬松微翘的头发围绕着发旋打转，额角被汗水打湿，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上，浸出一小块水痕。轰穿着厚重的演出服装，看上去也没好到哪里去：因为不能使用个性损伤衣服，他自然也不能用来调节体温。

 

“我想到了在雄英的时候。”在练习的间隙，绿谷这样和他说。助理把纸巾递过来，他接过，然后轻轻地摁上了自己的额角和脖颈：“也是这样的练习，只是现在比那个时候要难熬得多。因为现在就算有空调了也还是很热——”

 

绿谷闭着眼，躺在演出的舞台上，拉长声音，尾音软绵绵的，仿佛声音也随着刚才的热度一并软化了。轰抽下手套，想着要将手掌盖上去为他制造冷气，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个立场。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，最后在绿谷再次睁眼之前将它缩了回去。

 

访谈的主持人在那天巧妙地圆了场：居然没有北极星吗，粉丝们可能要伤心了哦——不过，你这么说，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？

 

他点点头，又摇摇头。

 

雄英毕业季，他和绿谷一起走在回家的街道上。夕阳缓缓落下，他们在车站坐着聊天，直到夜晚。绿谷还抱着那本英雄手册，很快他们就都会进入事务所，成为一名真正的英雄，实现自己的梦想。夜风吹拂过脸庞，他看见对方笑着低下了头，眸光里含着两簇月光，晃动着几乎要溢出来。

 

他看得心动，一直藏匿着的感情也忍不住冒了头，他说：绿谷，我——

 

“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啦，如果不太介意这方面的问题的话，能不能和大家说说？”

 

绿谷看着他，忽然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。他冲上去捂住轰的嘴唇，生怕他下一秒就说出什么自己不应该听到的词汇。他把背包里那瓶还有余热的蜂蜜水放进轰的手里，说，这是妈妈想带给你的。蜜是难得的好蜜，想让你也一起尝尝。

 

他睁大眼睛看着他，绿谷手指的薄茧极轻地和他的嘴唇磨蹭了一下，然后那只手飞快地离开。

 

工作，要好好加油。

绿谷最后说。

 

“没什么立场说喜欢吧……目前。我没有北极星，但他应该是有的，所以，就算喜欢，也不会去打扰他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*

 

他们就这样做了很多年的朋友。绿谷成为了新的NO.1，结束了混乱跌宕的时代，带领着人们走向新的和平。和平年代的英雄都没什么繁重的任务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闲到来接下这个短剧。他们坐在台阶上对着台词，身后的冷风机嗡嗡地响，将轰焦冻的大脑搅得一片混乱。

 

友人和王子踏上了接触底层居民的生活。王子不善言辞，友人就在一旁给别人解释，渐渐的，村庄的居民们也认识到了这个人的善良。他们遇到森林里助人为乐的精灵，遇到沙漠里骑着恶龙的狼人——友人指着卷轴说，虽然他们不是人类，但他们也同样是你的子民。他们会喜欢你的。

 

那你呢。王子拉住他的衣袖，急切地说，你总是在引导我。可是我很怕，我怕我做不好让你失望，然后你就再也不喜欢我了。

 

不会的。友人说。哪怕你未来是个不受子民爱戴的国王，我还是会喜欢你的。北极星很重要，但是有更多的东西比他重要。

 

剧本里重要的台词都被画上了红线，绿谷读它们的时候会把手指抵在上面，仔细地揣摩里面的感情。指导对他说，你别紧张，演戏不是英雄的本职工作，放轻松去出演，观众们都会看得很开心的。

 

“这样，你想象着，你是他的朋友，又是他的老师，你想要去触摸一块顽石，你想撼动它。但是它很狭隘，只看着自己从来没有的东西。如果你想让他走出第一步，就要先跌跌撞撞地闯进去……接下来就是这段话——”

 

“我也没有北极星。我不需要他，没有它，我一样可以成为他人的伴侣。而且比起从一开始就已经定好的所谓‘命运’，难道不是像这样，在茫茫人海中相遇，更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吗？ 

所以，那不也是、你自己的命运吗？”

 

绿谷喃喃地念着那段台词，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指导笑了出来：“这剧本到底是谁写的呀？我总觉得王子和友人的关系不太一般。”

 

他说完就抬眼看轰。他们刻意回避了那个傍晚发生的事情，任凭这点感情在心里弥漫，它潜入湖水里，然后一点踪迹都没有了。他们隔着一块舞台互相对视着，就好像他们就是对方的星星。

 

“你是因为有自己的北极星……才在那天这么说的吗？”

 

轰不知道什么时候朝他走了过来。他仍然穿着身上那套衣服，拘谨、不善言辞、直白得好像他就是舞台剧本里的那个王子。谁会不喜欢他呢？就算他不会像嘴里抹了蜜一样说些讨喜的话让人开心，但是笨拙地将善意捧出来给别人看，别人又怎么舍得将它摔碎在地上。那个王子，纵然一开始冰封了自己的心，但在冰融解以后，缓慢地从容器里满溢出来的那种心意，总会让他赢得更多的爱戴。

 

他那么闪耀。不需要北极星，他自己本身就是那么耀眼的存在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*

 

直到短剧开演，轰焦冻也没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。

 

舞台剧的最后一幕，王子和友人背靠着背坐在一块巨石上，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星河。绿谷感觉到对方的脊背抵着他，让他忍不住稍微颤抖了一下。接着，轰焦冻饰演的王子说：“我好像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。”

 

“北极星不重要了。因为我的每一个子民，他们都是北极星本身。”

 

王子转过身，绿谷看着他，他异色的双眼里倒映着友人的身影。接着，王子叹了口气，说：“你在以前送过我一杯蜂蜜水。”

 

绿谷愣了愣。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。

 

“我把它喝完了，然后还抱着一丝侥幸地觉得，也许我把它喝完以后，我就能看到那颗星星，然后底下照耀着你……和我的整个国家。但是我现在意识到了，没有它也没关系，你是我的朋友，是我的老师，同时也是我的子民。”

 

“你们就是我的北极星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短剧出演得很成功，落幕的时候绿谷看到年纪稍小的观众悄悄地抹眼泪。他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。其它的参演人员在卫生间里卸妆换衣，绿谷和轰站在走廊里，谁都没有看着谁，但他们都知道，谁的余光里都有留存对方。

 

“对不起。”绿谷先开了口。

 

骑士的盔甲还没脱下，绿谷的声音埋没在道具里面，显得闷闷的：“你那天的那个问题……”

 

轰忽然就觉得释然了。“这没关系，”他打断了对方，“我已经把我想说的传达出去了，有没有回应反倒还是其次。”

 

他的脑海里回放着和绿谷发生过的一幕幕。他们同进同出，即使成为了职业英雄，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，他们的联系也从来没断过。走廊里漆黑一片，不远处的卫生间还是亮的，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点绿谷的脸庞。

 

轰大概能猜到那天绿谷为什么这么做。他们是要成为职业英雄的人，本来恋爱话题就不是这个时候应该讨论的。而且绿谷拥有自己的北极星，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过是轰焦冻自己一厢情愿，不跨过最后那条线，他们就是永远的朋友和搭档——就像王子与友人一样，并肩同行。现在看来，这样的结局也很好。

 

“不是……”

 

到了这个时候，绿谷反而组织不出语言，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，感觉到自己的指甲陷入了手掌里，紧张得汗水不断在手心里汇聚。“我看到了你的节目，”他最后开口，“……我以为你的北极星很耀眼。比任何东西都耀眼，因为轰君的眼睛、本来就很明亮……大家都是这么想的。”

 

轰转头看向他。似乎有什么线索一点点连接起来，宛如水珠凝聚成川，在解除限制的那一刻气势汹汹地朝他们翻涌过来，水汽淋漓扑面。

 

“因为是这样，所以我觉得我如果自私地占有别人的命定之人……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。”

 

他少年时代无法将告白宣之于口，因为他本身就有残缺。“你给了我节目的观众票，但是我没敢去。我知道他们会讨论有关北极星的事情——所以我觉得，如果听到轰君的北极星那么完美……我会忍不住开始嫉妒轰君的命定之人。”

 

“绿谷。”

 

轰焦冻低下头——那个王子低头看向他的友人，从一开始就在关注着他的那个人，包容他的一切，引领他走向更美好的未来。“我会喜欢着你。”在剧本里，王子对他的挚友说：“因为你也是那么喜欢着我。”

 

“……不是他们，”王子在幕后说，“只有你，只有你一个人才是我的北极星，我的命定之人。”

 

在黑暗的走廊里，轰焦冻看到了两颗新生的北极星。它们交缠在一块，然后烟火似地爆裂开来，细小的光点在周身旋转着，将他们团团裹住。

 

而他在光点里，将那一天没能说完的话再次说了出来。

 

“——绿谷，我喜欢你。”

 

END.